三天前的夜裡,一位素未謀面的美術朋友毫無先兆的倒在了自己的電腦面前,撒手人寰。丟下了身懷六甲的妻子、年邁的父母,以及眾多曾在一起起早貪黑拼搏過朋友們。
業內群、朋友圈炸開了鍋,一次又一次的惋惜、一句又一句的珍重、一段又一段的回憶……同行們再一次被警醒:身體是自己的,不是客戶的!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把矛頭單純的指向甲方,這應該是我們面對一個又一個英年早逝的朋友們的唯一警示麼?除此之外,我們是不是還應該有更多的思考?因為畢竟甲方不會因為一個乙方的員工過世而過多的反省自己的行為是否妥當。我們更應該主動的關心我們自己,如若不然,下一個出現在朋友圈裡被人祭奠的就很有可能是我們自己。
剛上大二的時候,我認識了帶我入行的師哥,給他做導演助理,跟的第一條片子就是一個通宵。三點起床,五點到片場,第二天早上十點收工,整整三十一個小時。對於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大二學生來說,這是一個即驚喜又痛苦的一天。收工的時候,我師哥對我說,拍攝的階段其實是相對輕松的,更多的磨難是在前期。因為我只是一個現場助理,大學的功課也很繁忙,沒有那麼多時間把一條片子從頭跟到尾,更多的時候我只是跟在拍攝現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嘴裡含著檸檬坐在地上就那麼睡著了。
大三開始,功課相對少了些,我跟著師哥參與的工作也越來越深入,逐漸看見了一條30秒的廣告從創意到執行究竟有多麼的不容易,我開始理解拍攝時的辛苦為什麼是“相對輕松的”。我開始接受好創意是熬出來的,好片子是熬出來的,好的團隊都是一起熬出來的。也開始投入的享受沒日沒夜的廣告生活。
但是,接觸這一行之後,幾乎每年都會聽說有同行突然過世的消息。那時,想得更多的是“這麼死很牛逼!”。作為一個底層廣告人,聽到的都是大師級的人物去世,全行業的萬眾敬仰,好像他們都是一代偉人。現在想起來,當時更加荒唐的想法是“我也要這麼死!”
讓我開始對此有所反思的時候,是因為師哥突然進了醫院。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身邊有人因勞累過度而面臨死亡的威脅。當危險在我眼前降臨時,我不再覺得這有什麼好牛逼的了。再見到師哥時,他的心髒已經裝了兩個支架。死裡逃生的師哥在此之後,多了些變化,最顯著的是不再那麼拼命了。他常說:“我不光有父母,有老婆孩子,我還有兩個支架!有些東西不值得我去賣命了。”
之後依然會偶爾聽說有同行去世了,那種“前一天還活生生的人轉眼間就成了過去式”的例子每次都如此鮮活的擺在面前。電視、廣告、IT似乎成了過勞死的重災區。去世的人年齡越來越輕,都快成了黑發人送黑發人。
08年我自己開始成立公司,獨立接片子,但一直有一個無法解決的矛盾:我該怎麼在有限的時間裡去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不願意透支自己,可是要想完成案子就必須少睡覺多干活。而我並沒有在不斷的熬通宵裡獲得過快感,也沒有熬出牛逼的創意,更沒有熬出為之驕傲的作品。有一次和一個後期朋友聊天,他很苦逼的說:“老板總是跟我說‘XX啊,這個案子你不要著急,但是要快!!!’。”後來,他實在熬不住了,回老家了。
後來,我找到了一個相對妥協的辦法,精簡公司,盡量少接片子,大家夠吃就行。這樣就可以集中奮戰,打完仗大家都可以修生養息。很明顯,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公司管理者,這種“妥協”只會讓公司銷聲匿跡,在別人的公司逐漸發展壯大的同時,我的公司慢慢的變成了小小工作室。
我的個人經歷並不足以代表整個行業,雖然在行裡混了很多年,但還只是個底層的廣告人。但是在面對一個又一個的同行或是解甲歸田、或是咬牙掙扎、或是賠上性命擔負自己的工作責任時……更多的是面對那些年輕力壯還有大把的資格玩命通宵的新人來說,痛定思痛,我們除了痛罵甲方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的觀點是:其實,是我們自己逼死了自己。
甲方固然有很多要求是無理的,但我們選擇接受!
甲方隨意的修改我們的創意,我們選擇接受!
甲方讓我們三天內交Acopy,我們選擇接受!
甲方讓我們明天就交片,我們選擇接受!
如果我們不接受,還有別人願意選擇接受!
交片我就是大爺,之前裝孫子那是我拿客戶當傻逼!
客戶虐我千百遍,我待客戶如初戀!麼麼哒~
…………
客戶逼4A,4A逼制作公司,制作公司逼制片,制片逼導演,導演……
而當一個具體工種的工作人員過勞而死,我們卻將責任都推給客戶,說是被甲方客戶逼死的,客戶除了“呵呵”,你還指望他能說什麼呢?
各位靜下心來想想,話雖直白,但道理又何嘗不是如此?在人情與世故中,我們不斷的妥協,讓整個環境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偶有獨樹一幟的人或者一群人拒絕妥協,面臨的卻是狼多肉少的市場現狀,“拒絕”又能換回幾斤幾兩的自尊?
一位前輩說“不要說我們這是一個民工行業,體面應該是自己給的”,他還說“好的作品都是在一個舒適開心的氛圍中做出來的”。
我渴望客戶能夠有計劃的安排自己的宣傳物料,和廣告計劃,給足4A執行時間;
我渴望4A能夠更多的站在制作公司的角度和客戶協商;
我渴望制作公司可以不再用價格和時間來比拼市場;
我渴望制片不要再說“這條片子預算有限,幫幫忙”;
作為導演,我渴望大家都能開開心心的做好每一個工種的工作,每天都能夠在12點前收工,回去陪老婆孩子,陪你爹娘……
希望每一個同行都能體面的活著,好好對待自己,好好對待自己所熱愛的這個行業,不要成為下一個倒在片場的廣告人。